人初之善,能否舍得?


邯郸秋日,一个身着粗衣陋布的孩童挽着一个妇人快步走向一棵金黄色的银杏树:“娘亲,娘亲,你看啊!”

妇人看着那男孩眉目中难以掩饰的兴奋和骄傲,不觉轻笑道:“政儿,你要给娘看什么呢?”不过,话刚出不久,妇人就怔住了,在树下的地上有六个字,每道笔划上都被人很细心地用小石子和树叶铺上了,虽然那字歪歪斜斜,甚至一笔一划都接不拢。

妇人努力辨了一会儿,才认清那六个字:娘亲,生日快乐!妇人不禁感觉到有些哭笑不得,于是有些惊疑地向小男孩问道:“政儿,这是你弄的?”

小男孩本已作好了受表扬的准备,但听妇人这么一问,不觉一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说到:“孩儿见娘亲今日心情不佳,本想陪陪娘亲,但到娘亲房外时,不巧听到娘亲自言自语后才知今日是娘亲生日,孩儿想来娘亲想必是想到外婆,所以,所以孩儿想让娘亲开心,才,才……”话未说完,却听见妇人扑哧一笑。

小男孩见妇人越笑越厉害,不由一惊到:“娘亲,娘亲你……”

“政儿,今天可不是娘的生日,而是你的生日啊!”

“嗯……啊?”小男孩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清澈得如水般的漂亮眸子里,溢满了惊鄂,不一会儿,粉嫩粉嫩的小脸蛋白了不少,看样子都要哭出来了,连忙开口道:“娘,娘亲,我,我只是……不,我不是……我……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娘亲,对不起,对不起……”(古时的人们把生日作为母亲的受难的那天,所以不会庆祝)

妇人望着眼前手足无措的男孩,不禁轻轻地将他抱住:“政儿,没事的。”

“娘、娘亲真的不怪孩儿吗?”

“呵呵,怎么会呢?政儿有这份心就好了。”

小男孩眼中像蒙了一层纱似的,怯怯伸出一支小指头,说道:“那拉勾。”

“呵,好啊!”妇人也向男孩伸出了小指头,绕了起来。

小男孩立刻破涕为笑,轻声道:“拉勾勾,上吊吊,一百年,不许变……

在邯郸一株秋风吹过的银杏树下,一对母子尽情地享受着这份静谧的幸福,任由那金黄的银杏叶飞舞、覆盖,也不为所动。

“唔”在一间华贵的房间里,一个青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抚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深吸着房间中夹杂着一丝檀木香的空气,意识里一阵模糊,厉声呵道:“怎么回事?”声音竟是想不到的沙哑。

在一旁的侍女顿时花容失色,连忙跪下禀到:“回,回君上,君上,君上您……”话语断断续续的,竟是许久都答不上来。

青年见侍女久无措词,便向她挥挥手,道:“算了,你且退下吧。”

“是,多谢君上”侍女如释重负地退出了房间,才觉自己身上已是一身冷汗,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暗想,原来君王也这么可怕。

在侍女离去时,青年也站立了起来,旋及一阵头重脚轻的感觉如同潮水般地涌上来,若不是及时扶住墙,恐怕还会摔下去。嗓子里干哑的感觉让人难受,青年将房间中桌子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又靠着桌子坐了下来,使劲地用双手揉着脑袋,强迫自己的想些事情,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不知是叹息还是自嘲的笑。

两个时辰后,在房间中缭绕的紫檀木香味中,多了份药草的味道。辰时的阳光分外柔和,让人惬意。青年斜坐在床上,金冠束发,滚着金云边的纯黑色衣袍在腰间用一个玉带钩束着,倒是简单。

床边,一位须发皆的的老人伸出枯槁的手按着青年右手脉位上,道:“陛下在前几日便受了些许风寒,这几日又因公事繁杂而未得调养,放才如此严重。待老臣开几付药,还请陛下按时服下!”

“嗯,还多谢老大夫了”青年微笑着向老人致谢。

老人见了,连忙跪下:“臣,惶恐。”青年刚要说什么,又听见有敲门声响起,眉头一皱,冷声道:“进来。”

一个中年男子应身入室,又向青年曲身行礼,“陛下!”

青年见了来人是谁,眉头皱得更深了“吕臣相,请起吧。”

吕臣相却是闻言不起,沉身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青年饶有兴趣地俯视着吕臣相道:“不知仲父说得是哪一成命,本王不知”

吕臣相脸色有些难看,道:“陛下,臣知嫪毐与太后私通,罪孽深重,但小孩是无辜的,所以臣请陛下饶两位小殿下吧,那毕竟是太后的血脉啊!”

“难道仲父认为,有这个可能?”青年犹如猫捉老鼠般的眼神毫不掩示地落进了吕臣相身上。

“陛下,那可是你的一母同胞!太后那边恐怕过不去。”

“一母同胞?呵,好啊,传令!”吕不违完全没有想到有这么容易,不禁愣神了。传令官闻声连忙走了进来,躬身行礼。“本王听臣相所言道,太后不忍亲眼见自己与奸人所生的两个杂种死去,特赐麻袋两个,破布两团,把他们嘴堵上扔进麻袋里,通通打死!免得太后闻不耳之声,看血光之影!”传令官微颤了一下,但并未说什么,接令退出了。留吕不违一个人木在那里。

青年看着吕不违道:“仲父,天色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虽听出了青年话中刻意的嘲讽和敷衍,但也只有咬着嘴唇出去了,刚到门口,沉声向青年道:“还望陛下以后不要后悔。”“仲父难道是想让儿把帐算清了再走吗,儿可求之不得呢。”青年向吕不违微笑道。

吕不违脸色一变,道:“有劳陛下了,臣告退。”

不论是太医还是吕不违都想不到,这个年龄尚小的青年竟能对两个还蹒跚学步地同母兄弟下此重手。此时,阳光也变得灼烧起来,射到青年身上,仿佛要将他吞噬了般。青年轻笑一声,他还犹记得方才太医退下时眼中深深地忌惮,狠心吗?他丝毫不这么认为。

从书案中抽出一块细长的竹简,这是在他13岁登基称王的时候刻的,还记得在众臣齐呼“君王”时,他从自己母亲赵姬和仲父吕不违眼中看到的一种很特殊的神采,直到后来自己才明白,那是一个盗墓者看见一具尸骨和一堆宝山时的神采。

竹简上有九个字:“舍得舍不得不舍不得”字迹中的稚嫩经眼可辨,但决意也同如此。现在他才开始自己亲自理政,自然要烧上三把火,而那时的那种眼神,就已经决定了这三把火的走向。要怪就只能怪他们自己!母亲又如何,仲父又怎样,我不是当初那任人摆布的棋子了!

我的野心,是全天下!

眼中蹦发出的夺目神采将脸上的苍白完全掩了下去。欲攘外必先安内,你们,只是我的第一步!银杏的叶儿飘飘扬扬,哀鸣着,叹息着,却阻挡不了青年的脚步!丝毫也不!

公元前221年,秦王扫六合,统一天下,建秦朝,自称始皇帝

公元前213年,秦始皇焚书坑儒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巡游时驾崩,享年50岁

公元前206年,子婴投降,秦朝灭亡

邯郸

“夫子夫子,这竹片上写得什么啊?”一个唇红齿白的孩童看着自家夫子倚在一棵银杏下看着一条线长的竹简多时了,忍不住问道。那青年夫子并未回答,而是拉起孩童走了。

“舍得,舍不得,不舍不得。”

一阵风吹来,金黄的银杏叶飞舞,厚葬了九字的竹片……

“是何等到人物,何等人生,才会有如此之言啊……”

又是一片金叶,又是一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