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滋味


寒冷是怎样的滋味?可以是“孤舟蓑衣翁,独钓寒江雪”的孤独死寂;可以是“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的萧瑟压抑;可以是“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省”的安宁祥和;也可以是“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欣喜愉悦……但于我,还是“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一句讲得最为真切。

莫说冰凉的铁衣了,即使此刻我上身裹着厚厚的丝绒大衣,下身双层运动裤从不脱下,双脚还焐着热水袋,我仍觉得冷。寒冷透过裸露的皮肤,由毛孔一点点渗入骨髓,让我不禁怨声连连——这该死的冬天!

今年冬天,似乎比往常都寒冷。往昔的这个时刻,我尚能只套件若有若无的校服充英雄好汉,顶多再加件羊毛衫。臃肿的羽绒服是打死也不穿的。“形象第一!温度第二!”我半开玩笑地宣告,向“校服党”们显示巾帼不让须眉的本色,却总换来几声“你的形象早没了”的唏嘘。其实我不愿穿上过于沉重的衣服的真正理由,是我不想丢失身体的轻快。即使在冬天我也要毫无顾忌地跑跑跳跳,健步如飞。只要保持一颗春天的心,面对肃杀之景仍觉得春光满目……“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爱上了雪莱先生,因为这一句话。“进出关门!进出关门!”最近使用频率最好的一句话终于被简化成了“shut!”。以至于几乎每个走前门的人都得被我“shut!”

一次。没办法,冷啊!守门口已经两周了。天气却从未有转暖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地阴风著冰雨。那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哪有江南烟雨的温柔迷人?我更喜北国的鹅毛大雪——至少能令我有些“天上掉下了一床羽绒被”的臆想,而这雨……唉,就仅能勾起鞋袜全被雨水浸湿的痛苦回忆了。

更别提阴飕飕的西北风,这便是我悲哀的源泉。冷风不请自来地趁着开门的空隙进教室来逛逛,每隔几分钟给咱们来一次“透心凉,心飞扬”——心早飞回温暖的被窝里去了。我突然羡慕起北方人来了。尽管他们的冬天滴水成冰,可他们有一季不停的暖气:开关一按,温暖便如南方的自来水般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充满整个房间,而且不似暖空调般气闷。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寒冷时单纯的寒冷,没有阴湿与忧伤的作乱。

即便寒风瑟瑟,老头儿老太太依然搬把椅子,排排坐,晒太阳。品尝江南的寒冷的滋味,我真想大叫:我最恨冷得不爽利!我何时变得这么怕冷呢?第一次感到寒冷的可怖恰是在一个蝉鸣声声的夏天。当别人都渴望清凉的恩赐时,正坐在空调对面的我丝毫不觉得幸运。那是怎样的滋味?对着一题题恼人的几何证明早不寒而栗,偏偏还有阴阴的空调风助威。这不是自然的风呵。夏风带来的应是滚滚热浪,温柔地拍打心岸,怎会让人寒冷到不住颤抖?阴暗,空旷的教室里,一个人吹着空调冷风默默做题,品味着他人所向往的苦涩的清凉。

我不要强加于人的清凉!我要火!我要光!我要足以温暖世界的火焰!我要足以照亮黑暗的光明!我喜爱带着世俗真实气息的热风拂过脸颊。我们已成为温室里的花朵了吗?我躲在温暖的被窝里想。现在的孩子确实不曾体会冬天只能穿双破棉鞋的无奈与寒冷。可保温措施良好的我们一个劲儿地寒冷怕也不是无病呻吟罢。莫要以为空调可以给我们一切所需要的温度。清凉也好,温暖也罢,科技终究是冷冰冰的机械,没有人文与爱的润滑它不过是废铜烂铁一堆。寒冷本是该让人相拥的。而如今穿着厚厚衣服的人们面面相觑,近在咫尺,心隔天涯。被爱使我感到欢乐。我的青春中,难道试题才是唯一永恒的伴侣?我所品尝的是科技之冷,人心之寒与束于空中楼阁的孤寂。真正的寒冷时能让血液结冰的。

一股酸涩的滋味使人头晕脑胀,恨得牙痒痒。可也许正是在品味它的过程中,孩子们学会了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