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他生气是在临近学园祭的那天,学园祭的舞台剧我出演男主。面对着颇有重量的剧本我还是硬着头皮咬牙坚持直到某场排练我脱力地摔下舞台。醒来之后迎头就是嵯峨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他说你是笨蛋么明明肠胃不好还不好好吃饭接受这么大的工作量。然后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但即便这样我也没有胆量抬头正视他,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
嵯峨将手掌盖在我的发上,我看不见他的瞳孔与模样但我知道他刚刚一定很着急。他掌心的温度与往常不一样,印象中嵯峨前辈的手掌有着令人很舒服的温度而现在却如同潭水间的鹅卵石,谈不上刺骨却分外冰凉。
小野寺你知道么你当时掉下来我快被吓坏了……
他离开后我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了医务室的被褥上。年轻时最不吝啬的果然还是眼泪,我承认他的那句话让我的心骤然疼痛起来,原来那个事事几乎能办到完美,那个总是坐在角落与周围格格不入到放佛与这个世界无关的他也会感到害怕,会为我感到害怕。
我垂下眼帘,雪白雪白的被褥上湿了好大一块,颜色明显地沉默下去,我轻轻地抚摸着那湿掉的轮廓,如同抚摸着眼泪的边缘隔开的两个世界。
嵯峨主动承包了我的日常饮食,他每天早晨都会监督我喝完牛奶吃燕麦片或者全麦面包,中午他又会在失踪半小时之后递给我便当盒嘱咐我趁热吃干净。我会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食物送进口中一边悄悄地偷瞄他,嵯峨靠在椅背望着窗外沉默,窗外总是会飘过落叶,不管是秋天还是春天。
[……诶?这个是什么汤?没喝过但是味道真好。]
[以前家里院子的樱花树……樱花落了一地怪可惜的,我就拿来自己熬了点汤。]
[哈?……一直……一直都是嵯峨前辈在做饭么?那些便当……?!]
[自己亲手做的话,更放心得下来。]他有些不自然地耸着肩,回避了我的目光。那瞬间我错觉地看见他的面庞上飞过一丝酡红,然后如水滴坠入大海般消失匿迹。
[可是那也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我家离学校不过几步路的事情。]
[很近么?那嵯峨前辈……为什么会选择住校?]
他沉默。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他咖啡色的瞳孔明显黯淡下去原本有着弧度的嘴唇被风轻轻地抚平,窗外有着自行车碾过铺着落叶的地面而扬起的沙沙声。我埋下头喝汤,心中有点懊悔自己说话不经过大脑。
[嘛,告诉你其实没关系……该怎么说呢,我的家,现在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他轻声说,[可能还是,我不愿意那么孤独……能相遇上总是好的。可是……你为什么一直都叫我前辈?明明同班不是么。]
[啊啊……那个,我当初,当初读书的时候连跳两级……看到你们,看到你们总觉得是自己前辈……]
我并不是不知道嵯峨前辈最后转移了话题,但是我也不想再去触及嵯峨前辈心底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嵯峨前辈一直很孤独。尽管他经常能受到女孩子自己亲手制作的爱心巧克力或者花花绿绿的礼物,甚至是在樱花纷扬的树下或者有着透进清澈的阳光的长窗走廊上被漂亮的女孩红着面颊告白。
掩饰这种东西对于人而言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可人在不经意间的某个眼神或谋声叹息是做不了假的,即使是跟嵯峨前辈隔了一扇窗,但我仍然可以从透明的玻璃里看到他坐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那一条被寂寞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